有个名叫凯瑟琳娜的富家女，貌美如花，但谁也不敢去娶她。
因为，她性格刁蛮，名声远播，是当地有口皆碑的“野蛮女友”。
后来，一个名叫彼得鲁乔的大胡子男子，不信邪，娶了凯瑟琳娜做老婆。
婚后的几个月里，他以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，把泼悍的凯瑟琳娜，调教成为对丈夫百依百顺的贤内助。
彼得鲁乔得意洋洋地声称：和女人约会，要一手拿着糖果，另一只手拿着皮鞭，恩威并施，像驯兽一样让老婆臣服。
——如此直男癌的情节，出自莎士比亚备受争议，却又常演不衰的剧作，《驯悍记》。
01
“泼妇”：女人专属的骂名
有不少骂名，专门针对女人：
比如各种荡妇羞辱，就算你没有半句绯闻，看上去再清纯，也可能被骂“绿茶婊”；
比如容貌和体态不符合“瘦高白秀幼”的主流审美标准，也会成为耻辱：“土肥圆”、“欧巴桑”、“糙老娘们”……
还有一个“经典”骂名，叫做“泼妇”（shrew），无论中外都有，意思完全一样。
女人对男人发脾气、使性子，难逃这个称呼；
但是，那些对女人施以家暴的男人呢？从没有类似“泼夫”、“泼父”的说法。
在几百年前，莎翁所处的文艺复兴时代，也不例外。
话说，在欧洲一座城市，有一户还算富有的家庭，长女凯瑟琳娜，从小被爹妈视为掌上明珠，到了十几岁，很有自己的想法，对“女人就要听男人话”的传统规则嗤之以鼻。
好几个提亲上门的媒婆，和当地觊觎凯瑟琳娜美貌的小伙子，都被她的气势镇住了，或者被她毫不留情地怼几句，知道自己恐怕管不住她，便放弃了。
凯瑟琳娜也有不少朋友，大都是和她年龄相仿的女生，基本都已经嫁为人妇。她经常对朋友们“教唆”各种离经叛道的观点：
“相信我，好姐姐，我看这世上的男人，没有谁特别了不起，老娘我一个也看不上。”
年近二十的凯瑟琳娜一直单身，按照当时的标准，妥妥的大龄剩女，爹妈也很着急。
尤其是，当地有个古怪习俗：长女出嫁后，次女才能订婚。
凯瑟琳娜有个妹妹，是个典型的窈窕淑女，性格温柔贤惠，不少土豪都想要追求她。但由于姐姐迟迟嫁不出去，妹妹也无法结婚。
为此，一家人都很发愁吗，把曾经被当做掌上明珠的凯瑟琳娜，视为铁扫把星，把不得她赶快嫁掉。
终于，父母为凯瑟琳娜找到了一个自称“不怕泼妇”的大胡子男子，也就是本书的男主角，彼得鲁乔。
02
PUA渣男的自供状
众所周知，《驯悍记》的主要剧情，就是彼得鲁乔在把凯瑟琳娜娶回家之后，用尽各种“胡萝卜加大棒”的手段，最终将其“驯服”。
这个过程，被莎翁当做笑料，被观众视为喜剧。
而到了二战前后，《驯悍记》被众多女权主义者口诛笔伐，莎翁也戴上了直男癌的帽子。
然而，也有很多女权主义者说，莎翁无论立场如何，其《驯悍记》，都堪称PUA渣男的自供状，所有的经典桥段，都在把各种PUA手段撕碎给大家看。
婚礼之后，夫妻二人在洞房里独处，彼得鲁乔早就充分评估了双方的力量对比：
这小泼妇虽然力气不小，但老子比她更有劲儿，尤其是，我比他年长，比她见识广！
他明知道凯瑟琳娜的性格，以及对所谓妇德的蔑视，但他的第一句话，却故意给她一顶妇德标准下的高帽子：
“我曾到处听人称赞你的温柔贤德，传扬你的美貌娇姿，虽然他们嘴里说的，还抵不过你贞洁和温柔的一半，但我的心早已被打动。所以特地向你求婚，我知道，你一定会是个好妻子。”
凯瑟琳娜忍不住哼了一声，但也下意识地点头称是，先前憋在肚子里的脾气也无法发作。
——社会文化对每个人的潜移默化，或曰洗脑，不可小觑。
即使从小叛逆的凯瑟琳娜，内心深处也无法断然否定主流的妇女道德。
婚后，当凯瑟琳娜对丈夫稍有不顺，丈夫嘴上没说什么，但这一天，凯瑟琳娜却被饿得七荤八素。
当凯瑟琳娜准备吃饭时，丈夫彼得鲁乔将仆人端来的好汤好菜全部打翻，说是烧糊了，不能吃了。
他喝令仆人：晚饭重做，怎么能给我的爱妻，吃这种东西？
而重做的时间，则遥遥无期。
那个年代，淑女和绅士，大都不下厨房，日常生活由仆人照料，凯瑟琳娜在丈夫家里，所有仆人都完全听命于丈夫。
不会亲自做饭的凯瑟琳娜，饥肠辘辘地挨了一整晚，而丈夫早就悄然在外面吃饱了。
当晚，凯瑟琳娜越想越觉得岂有此理，和丈夫争执。
而此刻的丈夫，把凯瑟琳娜的枕头和被子都扔在地上，并叫来仆人，“全部处理掉”。
他对妻子说：只要你一哭闹，你的床单被褥就脏了，配不上淑女了，不能用了……
一边说，一边看着窗外，盘算着：
现在是晚上，外面一片漆黑，我的老婆再泼，大概也不敢独自出去，就算出去了也走不了太远……
凯瑟琳娜大哭大闹了一阵，开始屈服了，恳请丈夫拿来床单被被褥，晚上又困又冷，想要睡觉。
那一刻，连她自己，也开始自我怀疑，觉得自己冒犯了丈夫，自作自受，于是，不断向丈夫求饶、道歉。
此后不久，凯瑟琳娜又一次“忤逆”了丈夫。
这一次，丈夫在众目睽睽之下，把凯瑟琳娜最喜欢的裙子，用剪刀剪成碎块，对她说：
“只有淑女，才配得上这么漂亮的裙子！”
而当凯瑟琳娜对丈夫服软之后，彼得鲁乔立刻给她买了新裙子。
就这样，几次折腾下来，凯瑟琳娜“悟出”了这样的“道理”：
作为妻子，如果听话，就有一切；如果不听话，就吃不上饭、睡不好觉，一无所有……
——这些，不就是PUA的常见手段吗？一手是经济控制，一手是情感绑架！
03
是喜剧，还是悲剧？
《驯悍记》被视为莎翁的经典喜剧，但近年来，很多评论家说，其中更渗透着深刻的悲剧意义。
故事的最后，凯瑟琳娜不但完全屈服了，对丈夫百依百顺，而且还对其她已嫁做人妇的朋友说：
一个女人对待丈夫，应当像忠臣对待君主一般恭顺， 尽心竭力地服侍，敬爱而顺和……
这分明是对一个女人的主体性，被彻底摧毁，并且形成斯德哥尔摩综合症，自始至终的全程精准刻画。
“她得到的只有锁链，失去的却是整个世界！”
但也有另一种解读：
其实，凯瑟琳娜并没有真正屈服，她只是假装顺从丈夫，以保全自己。
末尾的经典一幕，甚至带有几分反讽。
彼得鲁乔为了试探凯瑟琳娜是否真的处处服从自己，故意在她面前，玩弄指鹿为马的权术，指着太阳说“这是月亮”，指着老头子说“这是小姑娘”。
凯瑟琳娜如此附和道：
“您高兴说它是月亮， 它就是月亮；您高兴说它是太阳， 它就是太阳。”
这句话，或许表明她心如明镜，只是表面上逢场作戏，糊弄丈夫——而真实的她，则如同崔健摇滚乐中，在“一块红布”之下貌似恭顺的“假行僧”……
无论如何，如今的文学界，对凯瑟琳娜以及《驯悍记》的解读，都远远超出了莎翁的时代，融入了很多现代视角；
由此，这个几百年前的女性形象，也常读常新，堪称不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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